老张真倒霉,工作了一辈子,直到退休了,各人还没得一个窝窝。老伴是朵“向阳花”,现在年纪大了,也农转非进城,跟老张一堆过上退休生活;还有在民营企业打工的幺儿,一家三口人挤在不足40平方米的两间公房里。日子过得平淡,倒也相安无事。只不过儿子早已到了谈婚论娶的年龄,在老俩口不知不觉中,儿子又对上了象。听说未来的媳妇还是一个大学毕业生,就在儿子打工这家企业当技术员。本来这是件高兴的事儿,但这几天老张就是高兴不起来。
为啥呢?原来前两天准媳妇已挑明了要同儿子办手续,只是有个小小的要求,就是希望有一间属于他们二人世界的房间,那怕只有30来平方米也行。因为准媳妇是外地人,结了婚总不能老挤在集体宿舍头。她提这个要求确实也不过份。只不过这件事对于老张家来说,就成了世界性的难题。
老张与儿子每月收入不过两千多元,要供三个人吃用,加上人亲往来所剩无几。这家庭几年来精打细算,勤俭度日,虽说有点节余,但屋漏又遭连夜雨,行船又遇打头风。老伴生就一副劳累命,进城当居民耍起,反而这样病那样病钻出来了。
有病就要医治,就要吃药,家里有点节余就这样报销了,使这个家庭真正成了“月光户”。为这事,老伴也一直后悔:“早晓得,还是当农民好。这几年当农民还有合作医疗保障;进城当居民在光石板上,吃水都要钱。”
埋怨归埋怨,娃儿结婚要房子才是火烧眉毛的急事。眼下城头的房价,一个平方要几千上万。这对老张这样的家庭来说,硬是想都不要想。
正当一家人都变成苦瓜脸的时候,老张被通知回局里开了会转来,却喜笑颜开的。老伴见他这百事不焦的样子,气不过杵了他一句:“今天你是捡了金子,还是银子嘛?高兴不知愁来到。”老张还是笑嘻嘻地回答说:“捡了房子!”老伴根本不在意地顶了他一句:“你做梦嘛,你……”。老张这才正儿八经地对老伴说:“老婆子,真的。今天局里开会讲了,这几幢旧房已列入“文化产业园区”统一改造。开发商要拿一批现房出来安置,其中分给我们区文广新局里有十套廉住房,专门解决无房的困难户。我已登记了。”
晚饭后一家人又谈起这事,儿子不放心地刨根问:“爸,那嘛登记的人多不多?”老张不以为然地说:“当然多了。一下午就有二十多家,有退休的、有在职的、还有……”,“算了,算了!这回还是搞形式,没戏唱。”儿子没等老爸说完便失望地下结论了。老张不解地问:“哪,为啥呢?”
儿子老于世故地说:“这么多缺房户。爸,你看你平时一不烧香,二不敬菩萨。现在办事哪有这样简单?人家随便找个理由就会把你挤上坎。”;“就是嘛!哪个像你这个木头脑壳,做事又不看症候。你求别人嘛,总得意思,意思一下噻。干啥都好像是别人欠了你的,十八两称扛起,一辈子怎么不吃亏嘛?”老太婆也趁火打劫地数落了他一阵。
“好了,好了。”儿子赶忙解围,并摸出了几张百元大钞说,“爸,这是我们厂头发的工资,明天你就去再找领导谈谈我们家的情况,顺便就意思,意思一下嘛。”;“对头。要找最大的一个谈哈,免得拜错菩萨空烧香哦!”老伴在睡觉前仍不放心地又提醒了他一句.
第二天老张吃了早饭,揣上昨晚儿子给他的钱,就到局里去找领导。出门前,当然免不了老伴又对他反复交代了一阵。
直到中午,老张才慢腾腾地回来了。一进门老伴就问:“事情办好了?”
“办好了。”
“你找的哪个谈的。”
“当然是最大的一个--新调来的那个王局长噻。”老张不耐烦地回答。
“那,你‘意思’了多少呢?”老伴硬要打破沙锅问到底。
这下老张有点迟疑了,吞吞吐吐地说:“送,送了两百块。”
“咹!两百块?”老伴听了这话又火冒三丈,“儿子不是拿的五百吗?那三百块呢?”。
“老太婆,这几天你不是也在看电视吗?云南地震遭那么重的灾,街上大人娃儿都在捐钱,难道你不该表示一下唢?”老张耐心地解释着。
老伴这下更不冒火了:“你到大方哦,表示一下就三百块。为了个人的事情,你还只拿两百块去做工作。我说你硬是一个方脑壳!”
儿子下班听到这事,也一同埋怨老爸。
老张受气不过,忙分辩道:“就是这两百块人家也不愿收。还批评我是老党员,应该对年轻干部起监督作用,不应该搞这些小动作。”
“那是人家说的光面子话,你也信了?”儿子也顶了老爸一句。
老太婆接着说:“是噻!这是嫌你拿少了。哼,不要。不要又为啥收了呢?”
“那是局长看我实在下不到台,才叫秘书暂时捡到起的。”老张委曲地解释着。
儿子说:“老爸,你太老实了。我们厂头有个职工的亲戚也是你们局的。听说为这房子,一下就抱了两千块钱去做工作。”
老太婆也接着说:“是嘛。那有猫儿不吃腥的呢?我也听街上有几家人为这房子说,家里人出了‘意思,意思’,还到处求人帮忙做工作。”老伴和儿子两个,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老张活像开斗争会一样,连续几天,气得老张不病也病倒了。整天睡在床上,哪里也不去,
这样一来,儿子和老太婆才不敢再指责了。
大概过了两、三天的一个半晌午,老张睡在里屋床上,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在问:“张老师在家吗?”“你是——”这是老太婆站在门口的答话声。
“我是局里新调来的小王。听说张老师病了,专门来看看。”老张从声音中已经听出是谁了,急忙披件衣服从里屋跑出来:“哦!王局长,稀客稀客,快进屋头坐。”老伴看见这位姓王的提着一大包水果,本来也想请他进屋坐,马上听到老张喊“局长”,一赌气转身就钻进里屋去了。
只剩下老张忙着给局长端凳倒茶。王局长把提着的水果放到客厅的桌上,一边从老张手里接过凳子,一边说:“自己来,自己来,你身体不好,也坐下歇歇。”
王局长见老张忙完坐下后,便说:“老张,哪天来找我的人真多,一时心急,可能话说重了一些,你千万别放心里去。”说完用手推推水果,“今天就当我来陪赔礼,请你一定谅解。”
老张受宠若惊地一边也去推水果,一边说:“哪里哪里,随便来坐坐就行了,何必还买这些——”。
局长笑着说:“这才真正是‘意思、意思’嘛。”接着又从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放在老张面前,“这是你哪天给的钱,请你收回去—”,“你是不是嫌少了嘛?”老太婆忽然气冲冲地从里屋出来,跑到王局长跟前质问。
王局长一惊,面对老张:“她是?”
“莫多心,这是我家老伴。”老张惶恐地回答。
这时,局长十分严肃地说:“现在不少人总以为干部个个都是贪官污吏。十八大以来,中央坚持‘拍苍蝇、打老虎’,也确实从我们队伍中清除了不少腐败分子,大浪淘沙,我们的党更纯洁了。”接着‘王局长又语重心长地说:“这正告诉我们,必须加强党的组织制度,加强廉政建设了。但是老张,话又说回来,反腐倡廉也不光是干部的事,这要求我们全党全民都要行动起来,积极参与监督。”
“监督,怎样监督?平头老百姓要住房、要工作、要照顾,哪个敢得罪干部?”老太婆又发表高论了。
“是的,干部有一定权利。但权利再大也是人民给的。大家都不要给他们产生腐败的机会。如果少数人硬要胡作非为,我们就要敢于揭发检举,敢于把他拉下马。张师母,我说的对吗?”王局长把话题递给了老太婆。
“局长说的当然对头哟。不过大家给的钱,你为啥要收呢?”老太婆仍不服气地回答。
“唉!”王局长重重叹了一口气说,“你们不知道,大家嘴上喊反贪污,偏偏又要搞行贿这一套,分明是有意把别人拉下水嘛。你看,有的直接送、有的托人带、还有的装在信封头,悄悄放在你的办公桌上,花样真不少。我刚调到这里来,情况不明,这次我就是要专门看看,下面究竟有些啥子把戏。同时,也要把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落到实处。这不,今天我专门挨家挨户送钱回来,也顺便摸摸各家的实际情况。在正式研究时,我才有发言权。好了,说了这么多,时间也不早了,上午我走了几家。回去吃了午饭,我还要到其他家走走。”说完,王局长就起身出门了。
这时,张大娘才不好意思地喊:“王局长,你吃了晌午走嘛!”
王局长边走边开玩笑地说:“算了、算了!吃了你的饭,我更不好说话了。”
等局长走后,老张对老伴好生埋怨:“你看,你今天冒冒失失的,得不得罪人嘛?”老伴自知理亏,就不再顶撞老张了。儿子回家了解了这事,也怪老妈太过份了。一家人都认为,这回得罪了局长,房子的问题肯定要泡汤了。
但不久,老张一家人却搬进了新房子。
后来才晓得,王局长哪天走后没隔几天,局里就专门召开了一个职工大会。会上,局里慎重宣布了住房的分配条件。由于标准明确,事实充分,大家都口服心服,谁也没得意见。不过会上局里新订了一条规矩:就是今后办事,无论谁要“意思、意思”,便采取一票否决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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