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潮早上到办公室时，看到这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犹自泡茶了，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成为不速之客。唐潮不知他这次又会耍什么花招，不禁怒从中烧，但他强忍着，他不想破坏大清早清爽美好的心情。他迅速调好心态，淡淡地问候：“早啊！”对方立马弹起来，堆满谦卑的微笑，恭敬地说：“主任早，主任好！”

     这几天唐潮已经基本了解他的底细：小报记者出身，曾用两年时间把一份好端端的内部报纸办垮，自己却搞个百万身价，如今坐拥宝珊公馆一套面积超过一百五十平方的房子，开着八十多万的奥迪汽车。

     唐潮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友善、温和，以至于对方得到一丝阳光就灿烂，他冷起脸来。

     “主任，听说您爱好书法，对书法很有研究，这幅字请您过目。”

     唐潮五岁就在父母督促下开始练习字帖，对书法确实痴迷，听到字画，心一下子快速跳动起来。

     这人从深棕色提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，唐潮瞥了一眼，牌子是Lacoste，他不懂得这是什么牌子，但觉得还是蛮高档的。对方一下子捕捉到他的眼神，慷慨地说：“主任喜欢这款提包吗，如果喜欢，我弄一个来，您试试。”“不用，不用，这种英文字母，我不懂。”“这是鳄鱼牌。”“我不喜欢鳄鱼。”对方温和地一笑：“那主任您看看这幅字如何？”唐潮的眼睛慢慢集中在对方徐徐展开的宣纸上，最后全神贯注，这是弘一法师的墨宝。但他不敢贸然草率地说出判断，现在赝品太多。他弯下腰，贴近纸张去鉴别，迅速从字的风格、印章、印泥、纸质、落款、时间等各个方面去分析，然后，缓缓挺起腰杆，直视着对方的眼睛：“这次你是下猛药啊！你花多少钱拿下这幅字？”“纯属运气，捡大漏了。前几个星期天，我到涂门街关帝庙附近闲逛，从一个小年轻人那里得的。据他说是从他太奶奶手上传下来的，他太奶奶是虔诚的佛教徒，当年常到承天寺烧香拜佛，得一高僧赠送。他急于用钱就从家里偷出来。我看那年轻人不是赌博就是吸毒或迷恋网吧。”“你几粒拿下？”“2粒。”唐潮讥讽道：“你这不是捡漏，是打劫。”对方讪讪一笑。“你应该知道这幅字目前的市场价位，就是这一万册让你承包去印刷，能赚过这幅字？这笔帐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？”“当然，一口不能吃成胖子。单纯拿下这一单生意，不能赚多少。但我们可以长期合作。您单位不是每年都印年鉴？你们不是安排各部门都搞部门志？这部门志出版前不是都要送到您这里审稿，您出示证明他们才能交付出版印刷？”“你应该知道超过二十万，就要投标。”“还不是形式？”唐潮睁大眼睛，深深地看住他，惊得愕然。

     出奇的安静，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，那气流强劲地冲击着。唐潮的脸色逐渐凝重：“你是想把我送进监狱？”“不不不，您误会了！我只是想讨碗饭吃。您就可怜可怜我，我上有老下有小，一家子的重担全压在我肩上。”“我也请你关照关照我，我父母为人师表，一身傲骨、两袖清风，我要让他们安度晚年；我女儿大四快毕业了，优秀学生干部、党员，正准备考研究生，前途一片光明，我要让她顺利完成学业；我爱人幼儿园老师，整天唱歌跳舞，我要让她永葆一颗童心。”

     对方看着唐潮，脸色变了又变，慢慢地叠起宣纸，轻轻地装进信封。“这真是以假乱真，但如果我的判断不出差错的话，这是妙莲模仿弘一法师的作品。”

     对方抬起头，呆住了……

     （泉州丰泽高寒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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